歷史的真相真相,歷史歷史的真相文史隨筆2009-08-2011:21閱讀241評論0字號:大大中中小小幾年前,朱正先生說要寫一部“二十世紀史”。不熟悉朱正的,以為他只是說說;注意閱讀朱正的人,一定知道他的《一九五七年的夏季》——這部全景式寫反右派運動的大著,就被學術界譽為“信史”,是二十世紀史的重要部分。他的單篇短文,無論談人談事,或談史談書,都很有見地,讓人深思。最近花城出版社推出一套“思想者文庫”,其中就有他的《辮子、小腳及其它》。書中許多篇章,都可視作二十世紀史的片斷。如《一百年前的思考》、《回頭看袁世凱》、《唐縱日記中所見的一次沒有實行的改革》、《兩個朋友》、《姚文元的刀》、《關于排隊購物的說辭》等等,都表達了作者一貫的嚴謹思考。朱正曾說過,要研究中國近現代史,就不得不研究中日和中俄關系史。這里就談談中俄關系吧。沙俄本是歐洲國家,但它逐漸向東擴張,到十八世紀中期已和中國東北、西北和北部接壤,不斷尋機蠶食中國。據一九六九年“珍寶島戰爭”后中國公布的數據,沙俄通過《中俄璦琿條約》、《中俄北京條約》、《中俄伊犁條約》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,竟割去了中國一百五十多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十月革命后,布爾什維克執政。一九一九年七月二十五日,俄國蘇維埃政府發表第一個對華宣言,宣布廢除沙俄同中國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,廢除俄國在中國的特權;次年又發表第二個對華宣言,宣布“放棄侵占所得之中國領土及中國境內之俄國租界,并將俄皇政府及俄國資產階級掠自中國者,皆無報酬的永久歸還中國”。可是,一九一九至一九九九,八十年了,是否真的“廢除”、“歸還”了呢?事實大家已經知道,但我們還在自己欺騙自己,從學校歷史教科書到學者專家的近現代史專著,都沿用了“廢除”說。朱正先生的《解讀一篇宣言》,就以無可爭辯的史實,論證了“廢除”一說的虛偽性和欺騙性。對華宣言是在什么背景下產生的?現在的中學《世界歷史》課本是這樣說的:“蘇維埃政權面臨著極其嚴重的困難,敵人從四面八方猛撲過來,侵占了蘇俄四分之三的國土。”一九五零年莫斯科中文版《聯共(布)黨史簡明教程》也承認:“當時……面包供給不夠,肉類供給不夠,工人忍饑挨餓。莫斯科和彼得格拉城中的工人每兩天只能領到八分之一磅的面包,甚至還有完全不能發給面包的日子。”一九一八年二月十八日,面對危局,列寧致電德國,主張訂立和約,德不予理會。直到二月二十二日,德國才同意簽訂和約。“二月二十三日,中央決議接受德軍司令部所提出的條件并訂立和約”。這時“拉脫維亞、愛沙尼亞——更不用說波蘭——割給了德國;烏克蘭脫離蘇維埃共和國而變成德國的藩屬國(依賴國)。蘇維埃共和國按所訂條約應向德國繳付賠款”。這就是當年蘇俄布爾什維克政府發表對華宣言時的處境。朱正文中說:“那時東西伯利亞一帶并不在蘇維埃政府的有效管轄之下,謝苗諾夫的白衛軍在這里活動,濱海省和庫頁島被日本占領。”實際上,當時僅有全俄四分之一版圖的蘇維埃政府把它不曾有的“放棄”和“歸還”我,完全是一種策略和手段。為了擺脫孤立困境,它一面堂而皇之的“宣言”,做出一種姿態;一面派遣特使推銷革命。如一九二年春吳廷康(中文名)來中國勸陳獨秀、李漢俊組建中國共產黨;一九二二年越飛來談中俄建交,后來又是卡拉漢。朱正說,“很清楚,廢除中俄舊約有一個前提條件,就是‘中國政府能在國際事務方面同蘇俄合作。’如果愿意合作,具體地說,在當時就是單方面宣布廢除與其他西方國家締結的條約,才能談到廢除中俄舊約的問題……由此看來,與其說是出于對中國的同情,還不如說是要求中國在國際事務中制造事端,以配合蘇俄推動世界革命的政策。”(《辮子、小腳及其它》177-178頁,以下引用只注明頁數)。“十月革命一聲炮響,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主義”,這是事實。但我同時認為:十月革命一聲炮響,蘇俄給中國最先的鼓舞還是兩張“空頭支票”(即兩個宣言),這促使了中國知識分子對蘇俄的選擇。一九二年四月三十日李大釗撰文稱,“最近俄羅斯勞農政府,聲明把從前羅曼諾夫朝從中華掠奪去的權利一概退還,中華的青年非常感佩他們這樣偉大的精神”;張西曼在《晨報》發表文章說,“俄國國民,原是世界上酷愛自由、真理和主持人道正義的民族……他們慷慨地將從前……在我國所掠奪的種種權利,全數還我”;瞿秋白心向往之,親赴俄羅斯,寫就了《赤都心史》那樣的著作……于是,中國一大批先進分子放棄了西方模式,選擇了蘇俄的道路,并且取得了一九四九年的勝利。由于感激,暫時忘記了“老大哥”的欺騙也許可以理解,但遲至今日,“老大哥”早已撒手人寰,而我們還沒有關于這個“宣言”的正確說法,這就令人遺憾了。史學家胡繩主編的《中國共產黨七十年》依然對“宣言”持完全肯定的態度,這對聲稱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人無疑是一個嘲弄。當今之世,國際共運雖未劃上句號,但大勢如何,大家都看到了。在中國社會面臨轉型陣痛的時刻,面對那么多的歷史騙局,一切愿意思考的人們是不會放棄思考權利的。朱正在《怎樣的天火》中寫道:“我毫不懷疑他(指張西曼,引者注)的愛國心。我深信,他是真正相信了這些,以為這真是科學的真理,真以為照這樣做了就會造福他的祖國和人民。當年相信了這些的,豈止一個張西曼!……魯迅,他應該說是比張西曼更有思想、更有識力的人物,不也是一個普羅米修斯嗎?他曾說過:‘現在蘇聯的存在和成功,使我確切地相信無階級社會一定要出現。’(《魯迅全集》第六卷18頁)不但中國哩,魯迅還說:‘在現在,英國的蕭,法國的羅蘭,也都成為蘇聯的朋友了。’(同上,第四卷462頁)為什么在中國和世界,不少有頭腦、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里都相信了這些?這顯然是不能用盲從來解釋的。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,宣告了一場歷時七十四年的試驗的終結。現在還剩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:這些普羅米修斯竊來了怎樣的天火?”(171-172頁)朱正提出的問題,也許現在還不是回答的時候,但是無法回避的。《怎樣的天火》是朱正讀《張西曼紀念文集》(1995年,中國文史出版社)的一篇雜感。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張西曼其人——張西曼一***六年生于湖南長沙的一個閥閱之家,他的族兄張百熙是清末名臣,曾彈劾過李鴻章,舉薦過康有為,可說是有膽有識。一九一一年和一九一八年,張西曼曾兩度赴俄國留學,接受了俄國文化的熏陶,后來更主張“接受蘇俄偉大的十月革命的組織方法和經驗,以促進中國國民革命的成功”。他曾發起組織中蘇文化協會,創辦《中蘇文化》雜志。他的同鄉老友田漢曾在悼詩中說:“能有幾個人/像他這樣/固執親蘇親共的真理/二十年如一日?”他的老友常任俠也說:“對于政治,他有一貫的對蘇聯人民友好的信念、對列寧崇敬的感情。”一九三九年九月,蘇聯根據同納粹德國簽訂的密約,隨德國之后進兵波蘭,他卻說“蘇聯出兵”是“爭取和平的真義”;一九四一年四月,蘇聯同日本簽訂了嚴重侵犯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《蘇日中立條約》,救國會諸君子發表致斯大林的***,表示憤慨,而張西曼卻撰文說,此“對援華初衷并無損害”;一九四五年抗日戰爭剛剛結束后簽訂的《中蘇友好同盟條約》是損害中國利益的不平等條約,而張西曼卻以《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保證了中國的復興》為題,撰文支持。朱正先生說,寫作此文,并非刻意指摘張西曼,而意在引發我們的思考,多想幾個為什么,因為“歷史不會重演,錯誤是會重演的”。難道我們二十世紀遭受的曲折和災難還不夠嗎?羅曼·羅蘭的《莫斯科日記》為什么要封存五十年?讀書界有多種說法,但我比較贊同程映虹的觀點:封存的原因并非保護他所寫到的人物(如高爾基等),也并非當時的國際形勢所迫,問題的提出的意義不在弄個水落石出,而是為了道義的追問和質疑。朱正以《友好的眼睛難堪的現實》為題,也寫了一篇讀書札記,朱正強調它的特殊意義是:“在這段(封存)時間里,世界上發生了多少大事,蘇聯又發生了多少大事!二次世界大戰,赫魯曉夫揭露斯大林,戈爾巴喬夫否定了列寧的遺產,葉利欽促成了蘇聯的解體。”(186頁),羅曼·羅蘭沒有想到——“其實應該想到:如果不存在一種克服那些消極東西的機制,這種結局就是不可避免的”。這本日記“將有助于研究這一歷史現象”(194頁)。英國自由主義思想家羅素在十月革命后也曾說過:“在這可詛咒的世界上,唯有列寧和托洛茨基在點燃光明。”但羅素的預言破產了,多少人美好的“光明夢”也幻滅了。魯迅先生在一九三二年曾寫過一篇文章,叫《我們不再受騙了》。他在文章中為蘇聯做了全面的辯護,這說明,他也受騙了。我想,假如魯迅先生能活到今天,他會怎樣面對自己這篇文字?他會以怎樣的勇氣反思?張西曼逝世于一九四九年七月,他自然不能與我們一道反思。但他那樣一個“固執親蘇”的人,也許無法面對九十年代的變局,如他生活在俄羅斯,也肯定會加入遺老的抗議行列。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們,對俄羅斯民族和二十世紀是否罪人,我相信歷史會作出回答。有朋友說,讀朱正的書,始終讓人沉重。我卻補充說,朱正讓人沉重之后,并不讓人悲觀,而是讓人警醒,讓人洞悉二十世紀歷史的幽微。面對即將到來的新世紀,有什么比探究這段歷史更有意義呢?所以我推薦朱正的書,并愿更多的人讀到它,也愿更多的人不再被欺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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